塞北秋韵

  朔州的秋，总带着塞北特有的飒爽。蝉鸣早已敛了踪迹，倒是田埂上的蚂蚱愈发欢快的蹦跳，仿佛在与渐凉的风较劲。正午的日头依旧明晃晃，却少了盛夏的灼人，连砖墙上的影子也显得愈发清瘦。当风掠过莜麦地时，挟着干冽的凉意，刮在脸上，竟如铁匠淬火后的钢刀，利落得不带半分黏腻。

  放眼望去，田野的调色盘早已被秋阳翻动。平鲁的莜麦穗挺着灰绿的锋芒，秆子已悄然镀上浅金，在风里齐刷刷地朝着天空致意；山阴的坡地间，胡麻丛的蓝紫小花早已谢尽，饱满的蒴果硬如檀珠，内里却珍藏着整个夏天的沉淀；玉米地最是惹眼，一人多高的秆子站成严整的方阵，叶片卷着金边，剥开翠绿外皮，瓷白的玉米粒泛着珍珠般的光泽，轻轻一掐便能挤出清甜的浆水--这是大地慷慨的馈赠。

  说来有趣，塞北的秋雨总是来得随性。前一刻还是万里晴空，转瞬朔风卷过山梁，豆大的雨点便砸下来，打在窑洞窗纸上“啪啪”作响，像撒豆成兵。雨势虽急，却常常不等地面湿透便戛然而止，将燥热的空气洗得清冽，仿佛老天爷随手泼了瓢清水，便收了神通。雨后的清晨尤为动人，草叶尖凝着霜似的露珠，赤脚踩上去，冰凉的触感直透脚心。远处的雁门关在晨雾中若隐若现，宛如一幅正在洇染的淡墨山水画，朦胧中透着亘古的苍茫。

  若说自然界的秋色令人沉醉，那么餐桌上的烟火气则更显秋的实在。冰镇西瓜早已下市，集市上摆着黄澄澄的“面瓜”，刀锋划过，沙瓤便淌出蜜来，搭配着新烙的莜面窝窝，甜意能一直沁到心尖。婆姨们挎着柳条篮归来，篮底铺着刚摘的秋豆角，紫莹莹的挂满白霜，用胡麻油炝锅炒过，混着土豆块炖得烂熟，就着金黄酥软的糜子面馍馍，那香气仿佛要永远留在肺腑。

  院落的秋景更是日日新妆。老榆树的叶子镶着金边，乘着风斜斜坠下，在黄土院子里铺出碎金。枣树枝头的青枣渐渐染上红晕，惹得麻雀在枝头蹦跳啄食，枣子便“咚咚”掉落在地。墙角的倭瓜花仍有零星绽放，黄灿灿的喇叭对着太阳，花蒂处的瓜蛋子圆滚滚地坠弯了藤蔓，活像憋着笑的胖娃娃。

  塞北的秋，活像个地道的庄稼汉，行事干脆利落。晌午的日头尚存几分暖意，早晚的风却已透着清冽，在沟壑间自在穿梭。庄稼不慌不忙地褪去青衫，换上金黄盛装，窑洞里的人们在莜面香气中，掰算着丰收的好日子。秋的脚步不疾不徐，在黄土高原的千沟万壑间，用最朴实的笔触，书写了一首动人的季节诗篇。